夜色深沉酒宴也已散去,殷氏帶著幾個姑娘告辭回去。
嵐煙親自送出門來,拉著阿珩的手,道:“這些天,我又回宮中去伺候,不得再見你。這好容易才見了一面,又匆匆要走,這次去了,又不知何時再相見。”
阿珩反握著嵐煙的手,安慰道:“我得空去宮里找你。”
殷氏笑道:“這孩子,還沒脫去莽氣兒呢,那宮里也是想去就去得的?時辰不早了,宋大人怕還要回宮中復命,就送到這里吧。”
宋嵐煙拍一拍阿珩的手:“替我問老太太好。”
姐妹兩個依依不舍,又不得不舍,只得各自上了車,奔不同方向而去。
憐栩已是喝得不省人事,靠在憐杉身上專是說夢話。憐杉道:“每次都說不來,來了就她玩得最歡,那一瓶子玫瑰酒,別人都沒沾染,都是她喝了。”
憐栩還猶然叫著:“這點子不算什么,在家我喝幾壇子霸王釀都沒事。”
“就欠老太太罰你呢。”殷氏嗔罵一聲,卻又轉過頭來笑問意悠,“悠兒今日第一次來這樣的場合,一切可還好嗎?”
意悠捧著熱熱的臉,低聲道:“我也喝了不少,憐栩姐姐總是灌我。”
殷氏道:“我瞧著,似乎慶王送了你們姐妹什么東西?”
意悠急忙取出來,笑道:“我的是一只彩尾金鳳釵和一串彩寶手鏈子,還有幾個戒指。”再看阿珩的,卻是一只金鑲玉的發冠,也有一串六色寶石手串。另有一個描金盒子,里頭是上好的胭脂。
“呵。”憐杉笑了一聲,半贊半嗔,“慶王在女孩子身上最是用心,你瞧他送的這些東西真是再合適不過。意悠戴著這彩鳳更顯光彩,云兒點上一點胭脂才顯少女風情。我和兩個妹妹這樣親近,想得都不能這樣貼心。”
殷氏笑道:“慶王果真是個貼心的人,只是缺個管家娘子。你們沒瞧見他在宋嵐煙面前,乖得和什么似的。若是有個和宋嵐煙一般的佳人在他身邊,我看慶王和昭王差不離。”
意悠紅了臉。
次日,慶王府里又來了兩個婦人來請安:“昨兒慶王見云姑娘和秦姑娘在這花兒面前站了許久,大約看著是喜歡的意思,故而今兒遣我們送來。這是上好的祥云水仙,春日里最好看的花朵,這種色調的,南楚只有不多幾盆。”
老太太拉著阿珩的手,問:“怎么你喜歡這個嗎?”
阿珩哪里還記得!慶王這樣熱心,倒讓阿珩不自在,她老老實實說:“昨夜花園子里所有的花都好看,我只是見這花長得和大蒜似的,故而多看了兩眼。我并不知這是什么東西。”
老太太一笑:“祥云水仙開花后,顏色就和云霧一樣縹緲——你又姓云,看來慶王也是用心了。”說著便賞了銀子,打發兩個婦人出去。
阿珩聽聞這花舉國只有十來盆,低聲道:“老太太,這花是不是極貴重?若不然給他退回去吧,我也不會養,白白欠人情。”
老太太道:“他也沒別的心思,一盆花而已,就養著吧,送回去倒顯得更多事了。”
正說著,憐栩來,央求著老太太明日要出門去:“昨日見了董家妹妹,聊得親熱,她約我明日去踏青,我都答應她,怎好反悔呢?”
老太太不依:“你哥哥回來,按說你該更文靜些,昨兒喝得那樣醉,今兒又出門去,縱得你越發胡鬧。”
憐栩撒嬌和老太太算賬:“去年老太太您去泰山,也不帶上我,嬸子把我拘在屋里,一整年沒出門去,和嫂子一起學針線。今年也才出去一回呢。”
老太太說:“你嫂子身上不好,不然一定帶你出門去走走親家。如今她那個身子連下床都難,你就不能為你嫂子,為你嬸子省省心!你出去了,誰帶著你?誰看著你?”
憐栩私下瞅了一陣子,一股子鬼機靈:“您老最疼愛云兒,云兒又是出了名的不聲不響不言不語,多連一口飯也不肯吃。到時我帶著云兒去,讓她當您的順風耳和千里眼,您還怕我越矩嗎?”
老太太想了想,這倒確實也是個好辦法。云兒這丫頭天生一顆淡漠心,又十分自律,讓她陪著憐栩,應當沒問題。
老太太不免又囑咐幾句:“你不能仗著你比云兒大些,就不聽她的話,回來要是鬧了什么茬子,我打你。”
憐栩高興得了不得,拉著阿珩笑瞇瞇保證:“我最乖了。”說著,滾到老太太懷里,撒不盡的嬌兒。
春風蕩漾京都,最是一年春色最好時。阿珩陪著憐栩來至京郊,只見漫山風箏飛舞,嘰嘰呱呱的人群四下里和樂,阿珩不禁也被感染笑了。
董家小姐把帷幔支在一處皇家佛寺的山坡上,此處名喚“靜心坡”。憐栩與董小姐一見,二人說不盡的親熱。
憐栩笑嘻嘻坐下來,問:“這地兒你找的極好,只是這里不放外人進來,你怎一下子有了通天的本事?”
董家二小姐道:“哼,還不是我那好姐夫。”
“哦。”一聽說是慶王,憐栩一下就明白了,定是她打著慶王的招牌才進來。
董家二小姐見阿珩跟著憐栩坐下了,有些詫異。原本她還以為衣著樸素的阿珩是憐栩新換的丫頭,又見阿珩行動自如,氣質斐然,緊接著笑問:“一見你我就什么都忘了,都忘了問別人。憐栩姐姐,這位姑娘是?”
憐栩拉著阿珩,笑道:“你不認識她,但一定聽過她。這是我妹妹,我大伯父的義女,云家的小姐,我們都叫她云兒。”
“啊!原來是云小姐。”董家二小姐站起來福了一福,“前一段日子,京城里都傳你的事情,大家都想看看衛王爺寵愛的義女是何種風貌,不曾想今日見到了!”她又笑吟吟捂著嘴,說:“不知云兒小姐貴庚呀?”
阿珩也只得站起來學著她的樣子作禮:“不然就叫我云兒吧,大家都這么叫我。我是明和五年生人。”
“我是四年年底生,生時恰在除夕清晨,故而取名新照。姐妹們都叫我阿照。”董家二小姐笑著拉著阿珩的手坐下來。
彼此三人坐定,丫頭們在帷幔外面等著,阿照親自添上茶,對憐栩道:“前兒我見景傷情,哭濕了姐姐的帕子,還沒還呢。”
“不值什么。”憐栩笑道,“那帕子是我自己繡的。你不知道,前兒不知為了什么,把我拘在府中不讓出門,一天到晚的學些沒要緊的。這樣壞了針線的帕子,我有幾十條呢,你別放在心上。”
阿照有些傷心:“昨日去了王府,就不免想起我那苦命的姐姐,忍不住就傷心起來。姐姐去了這一年,我更覺孤獨,連飯都吃不下去。前兒要不是見了你好好哭了一場,只怕我心中這團郁結的氣兒,再順不下去了。”
聽這意思,大概憐栩說的那慶王側妃董境生就是董新照的姐姐。